這一日的夜裡,月亮大好,申明世興起,想去園子裡走走。沒怎麼驚動,只著一人掌燈,出門過橋,來到天香園。園子裡靜謐著,卻又像什麼都在出聲說話。池子明 晃晃的,連荷葉的影都透亮,猶如蟬翼;柳條裡藏著晶片,一閃一閃;水榭、畫舫、亭台、樓閣,凸起在天幕前,一拱一簷都鍍了銀。那積翠崗竟是墨綠的,樹和草 不像長在崗上,倒像是湧出地皮,再淌下來。四面都有香氣撲來,是桃子熟透的沁甜,荷花的清新,各種草的無名的氣味,還有一絲綽約的苦澀,就像藥草,但不是 藥草那樣一味的苦,而是有回甘—原來是數月前覓來的冬蘭,早已經花謝葉殘,卻餘香未消。這園子活生生的,無論草木磚石都動靜起伏,氣息湧動。眼下雖是沉寂著,但不過是暫時收斂起來,不定什麼時候,再會噴薄而出。………
這本王安憶的《天香》雖然僅有528頁,卻是活脫脫寫出了另一個明朝末年版本的《紅樓夢》。
因為只受過台灣70年代的樣版歷史教育,我對大陸文革時期和所造成的影響全然空白。甚者我經常想,出生在這樣不堪年代裡的某些大陸作家,如何能不懷恨意或憤世嫉俗之意,還是保有中國人傳統的那份敦厚與人情,寫出一部部動人的故事。
蘇童、畢飛宇乃至書寫《天香》的王安憶,都是令我相當好奇且仰慕的內地華人作家。
「我要研究的是,一戶這樣的大戶人家,究竟是怎麼落敗的?我寫了他們對奢華的無限追求,表現在很多細節描摹上,但我無意把他們放在道德中去進行衡量,說到底聲色犬馬的一切,我是喜歡的,它是道德之外的一個世界。」--王安憶
王安憶的《天香》以嘉靖三十八年(一五五九)至康熙六年(一六六七)的上海興起造園風氣為背景,寫造園藝術之景,寫織造繡工之精,更寫大家族中的人情世故。初初閱讀,感覺彷彿是閱讀另一種版本的《紅樓夢》。
但畢竟清朝的曹雪芹與當代的華人作家王安憶是不同的。
清朝文人曹雪芹家境先盛後衰,將一生親眼所見繁華落盡、失意落魄的情緒,寫成一部《紅樓夢》。對照《紅樓夢》一書前半部的風光無限、情意纏綿,後半部的盛極而衰、悲涼以終,究竟讓讀者傷感落淚。
當代的內地女性作家王安憶,生於一九五四年生於南京,雖然成長於動盪不安的文革時期,但至今應該也親身領受到大陸90後經濟開放所帶來的豐衣足食。想來人生經驗倒是與曹雪芹相反地由苦入甘。
因此,《天香》一書雖然寫的也是一代世家的衰微,卻不是像《紅樓夢》那樣悽慘悲涼。《天香》自有一種獨特且隨遇而安的氣度。不卑不亢,不忮不求,單純而從容地說故事和寫故事。說和寫一個踏踏實實的人世間故事。
單讀書中最末第二篇〈登門〉,希昭與蕙蘭的一場溫馨對手戲,天香繡園的歷史再次由嬸嬸希昭以最寬容釋懷,絲毫不傲慢的態度為已出嫁的姪女蕙蘭娓娓道來:
『要追根問柢,恐怕一無所得,只好從有形之時說起。』
繡藝連同凡間的萬事萬物想皆來自天工開物,既來自於無限久遠,自然不屬於任何人或家族的專權,總要天時地利人傑相互碰撞,才可能開出燦爛花海一遍。否則終歸只是一股悠悠之氣蘊,在人世間流轉。
人世間的光燦亮麗或者繁華落盡,都無需招搖或灰心,只要存有一顆真誠的繡心,無論出自大家或民間,皆為精華。
作者王安憶受共產主義唯物論史觀教育下的薰陶在先,後加入唯心論的《紅樓夢》影響。《天香》一書,就像書中多次描述的情景:先將數色絲線辟開,各取幾絲,復又揉合成另一種前所未見的新顏色一般。
一段感人的世間夢,在王安憶的《天香》一書於焉展開。
天香
• 作者:王安憶
• 出版社:麥田出版
• 出版日期:2011/03/11
• 語言:繁體中文
• ISBN:9789861204918
• 規格:平裝 / 528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