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讀孔枝泳的《熔爐》

2012121001:49

真實的唯一缺點就是太懶惰了。真實總是驕傲永遠有自己的真實，赤裸裸地呈現出來，不做任何粉飾也不試圖說服，因此真實偶爾太令人突兀，太不合邏輯，也讓人不舒服。非真實的東西不斷地努力，掩飾矛盾之處，在它們忙著粉飾偽裝時，真實或許只是躺再那裡等著柿子掉進嘴巴裡。這個世界上到處忽視真實，也許有一定的道理。

說實話，我是因為先看了孔枝泳的《我們的幸福時光》，覺得並沒有想像中應有的創意之後，在某種因緣際會下，由一位熱心的前輩書友提點我，應該要讀一讀作者的另一本書《熔爐》，在對作者整個寫作人生脈絡有初步認識之後，也許我會對《我》書有不同的看法。

這位前輩書友的建議是對的，於是我抽空到書店買了孔枝泳的《熔爐》，然後不管家裡又已經囤積三、四十本待看書的無形壓力之下，熬夜看了兩遍《熔爐》。

讀完孔枝泳的《熔爐》我心中的確對作者很多印象改觀，我也可以坦白地說，我喜歡《熔爐》這本書的一切描述，包括那些因為憤慨而想爭取合理對待的聽障人士，跟想像中相去不遠----令人感到可恥卻不意外的官僚作風，當然也包括陷入兩難的姜仁浩老師，勇敢站出來控訴的學生們，充滿無奈簽下和解書的被害者家屬………還有許許多多。

例如現實法庭上因為檢辯雙方的辯護策略，必須被放大檢視其過去所有大大小小事情的證人；其中姜仁浩老師被爆料出年輕時代一段不明智的風流韻史；學校中部分正在就學的男女同學，因長期相處產生情愫早已發生過性關係的事實。

每一個想像不到的細微之處，都會變成律師手中見縫插針、而這一針又精準到『一針斃命』的效果。法庭與法律，該說它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，還是說，那是絕頂聰明的人才進得去的地方呢？這是不得不的感慨和嘳歎------『惡法亦法』總是那麼讓法律人陷入兩難。

但是，很奇妙的是孔枝泳的《熔爐》讓我最最關心的，不是那些受欺凌的學生，不是那些畏首畏尾的學校老師，更不是那群……說是喪心病狂應該不會有人有太大意見的主要加害者。

嗯，我關心的是世美------對，短暫出現在某些對話當中，甚至連真實影像都戲份相當少的姜仁浩老師的女兒世美。

很奇妙的，《熔爐》到最後的發展，竟然讓我想起六、七○年代在台灣解嚴之前黨外異議人士的過去與現在。這群黨外異議人士後來的發展，只要稍微用心，就可以直接從報章媒體甚或網路上尋找到她/他們一路走來到現在所發生的事------這是部份已經攤在陽光下的真實。但是這些人的下一代呢？

逐漸長大的小世美，總有一天要踏入學校，再過久一點她會長大成人並且進入社會工作，背負著『姜仁浩老師的女兒』的身分，她又會遭遇到什麼事情呢？

能否諒解父親年輕懵懂時無心犯下的感情錯誤？父親放棄了家族提供的從商賺錢的大好機會，好像註定世美也必須跟著放棄成為富二代的機會，只能勉強維持中產階級的平凡生活。又或者人人看到她都會以崇拜或尊敬的眼光對她說：「哇~~原來妳就是當年那位正義使者的女兒。」時，她心中湧起的感覺是驕傲或無法苟同父親當年的作為？

如此種種諸多猜測，將現時我們所能看到的當年黨外異議人士第二代的現在一比較，好多種可能呀。多到我真想跑到姜仁浩老師的面前，拍拍他的肩膀說一句：「您 (現在和未來) 辛苦了！」

做人真的很辛苦------永遠有意想不到的命運、挑戰、或打擊在前方等著你，沒有退路，又不得不選擇一條路硬著頭皮走下去，永遠不知道，選了這條路究竟是對是錯，當然也不可能讓你有重來一遍的機會。

人哪，活著好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