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遺失的薩林魔法書》作者後記

2010101511:08

書後語

  無論對歷史學家或小說家而言,一六九二年的薩林女巫大審都稱不上新題材。在文學或歷史著作當中,這場審判通常有其他意義。若不是藉由女巫大審來彰顯當時薩林和今日丹佛斯(即從前的薩林村)的社會衝突,就是強調女人在殖民文化當中的角色變遷。再不然,就是釐清當初這群女孩發狂的原因:她們吃下發霉的麵包,引來無稽的幻覺。在這些論點當中,大家都忽略了一項事實:對當時經歷薩林恐慌事件的人來說,這些審判真的是有關「巫術」。包括法官、陪審團、書記、指控者和被告在內,每一個涉入審判的人都生活在嚴謹的宗教體制之內,他們相信女巫存在,相信惡魔可以透過人間的媒介來作惡。當我開始為本書構思的時候,我決定採用薩林村民的觀點:如果,世上真有巫術呢?

  就某些層面來說,巫術的確存在,只是存在的方式和我們今日的看法有所不同。法術師在中古時代和現代早期的英格蘭有長足的歷史,這些人透過神祕難解的方式,提供占卜、尋找失物、治療來換取財物,他們還有一項特殊專長,可以為人驅魔。倘若有人懷疑自己被女巫詛咒,那麼法術師絕對是消災解厄的不二人選。這些法術師通常都是狡猾的生意人,大家對他們的褒貶不一,畢竟,如果他們可以解除詛咒,也表示他們有能力施加。

  大部分法術師來自工匠階級,而非勞動階級。一方面是因為生意人接待客戶的時間較有彈性,另外,則是他們具備讀寫能力。咒語的出處,是由拉丁文翻譯為英文的魔法書和符咒書,在宗教改革之前便已經開始使用。然而法術師這項傳統似乎沒有隨著移民來到新英格蘭,原因之一,是因為這些人多半是狂熱的基督教徒,連聖誕節都被視作異教徒的節日,另外一個原因,則是這個新世界的外在環境。實體的法術必須仰賴特殊的物品、禱詞、地點等,這些與歐洲舊世界緊密結合的條件。

  難道真是如此?在薩林村恐慌事件爆發初期,一名叫做瑪麗.西柏利的村民曾經提出看法,認為可以透過巫餅來找出罪魁禍首,將裸麥製成的麵包混合著魔女孩的尿液烘烤,然後餵給狗吃。雖然本書對她的人格描寫純粹出於想像,但是她這項舉動絕非虛構。真實世界中,瑪麗.西柏利因為借助魔鬼的手段來釐清魔鬼的作為,而遭到懲罰,但是她深具信心,認為民俗法術的技巧足以與薩林女巫的法力抗衡。另外,書中描寫的地界碑同樣真有其事,地點在麻薩諸塞州的紐貝里。法術潛藏在殖民時代新英格蘭人民的日常生活當中,只是難見天日。

  我盡全力精準敘述迪麗芙倫絲的歷史背景和家庭,尤其注意當代的衣著和室內擺設。此外,書中也不時出現真實人物,但是我必須在此澄清,這些人物出現的場景和部分生活細節都經過修飾或改變。一六八二年迪麗芙倫絲毀謗官司中的人物,包括法官和陪審團都是真實人物,此外,羅伯特.「國王」.胡波也的確是馬爾布岬的一名富商。我對於主審薩林女巫案的代理總督威廉.史陶頓的敘述,則出自一幅現存畫作。

  審判中提及的證據同樣為真,包括用來餵哺魔鬼的,所謂「女巫的乳頭」,以及女巫的「妖精」。這些都是指控女巫的實質證據,其他多數的證詞則流於「妖魔鬼怪」的說法,或是證人自述曾經目睹女巫的幻影施行巫術。歷史學家對「女巫的乳頭」是否真的存在,各持不同的看法,包括「女巫的乳頭」可能是異常的第三個乳頭、皮膚贅疣、痔等等,另外一個讓人譁然的看法,認為是女人的陰蒂。在一個缺乏人工光源、鏡子、私人臥室或浴室的環境裡,女人對於自己的身體可能有些陌生,這點並不十分令人驚訝。

  最重要的是,與迪麗芙倫絲在女巫審判中共列被告的人物:莎菈.懷爾德、蕾貝卡.納爾斯、蘇姍娜.馬丁、莎菈.固德,和伊麗莎白.霍歐,以及審判和處決的日期都是確實的資料。雖然對於莎菈.固德的描述稍有隨性發揮,但是我盡力忠實表達這幾個真實人物的個性。其他有幾名在真實世界裡遭到指控的女巫也出現在書中,包括馬爾布岬的威瑪.瑞德,以及死在獄中的莎菈.奧斯朋,另外還有曾經擔任牧師的喬治.柏若斯。莎菈.固德的確在絞刑架上說出這段威脅:「我如果是女巫,你就是巫師,上帝會賞賜鮮血給這些取走我性命的人,當作你們的飲水!」有趣的是,當地傳說這個遭到威脅的人:尼古拉斯.諾耶,在幾年之後因出血而死,莎菈的預言竟然以這種方式成真。

  莎菈.固德的女兒朵卡絲,讓我想要探討受害者家屬在審判過後所受到的影響。真正的朵卡絲當時只有四、五歲大,在波士頓的監獄裡關了八個月,母親遭到絞刑處決。雙重打擊讓小朵卡絲陷入瘋狂。她的父親威廉.固德在一七一○年控告薩林鎮,要求薩林鎮分擔撫養和照顧朵卡絲的責任,聲稱朵卡絲被「鍊在少有使用並且十分駭人的地牢中,從此之後,無法妥善照顧自己」。即使部分受害者到最後終於被判無罪,對受害者的家庭而言,審判的陰影一直持續到十八世紀,到了這時候,他們的經濟狀況和社會地位才真正脫離事件的影響。故事中,我借助梅兒西和普丹絲窘迫的狀況說明了這個殘酷的事實。

  普丹絲.巴雷特這個角色,是十八世紀馬爾布岬的一名助產士,她每日寫下日誌。這個角色的構思,完全來自蘿瑞.沙契爾.尤瑞奇根據十八世紀緬因州助產士瑪莎.巴勒(我得聲明,她不是女巫)日記寫下的著作。

  穿插在全書這些魔法故事的基礎,來自大英博物館典藏的魔法書,特別是一篇年代與作者都極具爭議的文章《所羅門的鑰匙》(到目前為止,我還沒有找到北美殖民時代的任何魔法書)。蜜兒克街老屋門上的魔法符號,則是出自一本近代重新出版的神祕思想歷史書籍,圖案複製了巴黎亞森納圖書館的珍藏手稿。同樣的,「天靈靈地靈靈」(Abracadabra)的醫療符咒衍生自古羅馬護身符,符咒的三角形可以驅離病痛,在許多民俗法術中亦經常論及。尿水和巫瓶是民間法術師經常使用的工具,這個想法來自廣為流傳的思考邏輯:身體的一小部分足以代表整體狀況。最後要提的,是「鑰匙與聖經」以及「篩子與剪刀」都是十九世紀之前,經常使用的幾項普遍又重要的占卜技巧。

  那麼,迪麗芙倫絲.丹恩本人呢?真正的迪麗芙倫絲.丹恩在薩林恐慌事件接近尾聲時,才遭到指控,當時,指控已經蔓延到艾塞克斯郡的郊區。迪麗芙倫絲和丈夫納坦尼一同住在麻州丹佛斯,在一六九二年,為了施作魔法的嫌疑,被拘禁十三個禮拜。關於她的史料並不多,只知道她並沒有在審判中被處以死刑,與眾多同時期的被告不同,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她真的是法術師。我唯一能找到的資料,是她在坐牢期間所產生的費用。這份資料,以及法庭文件謄本和影像資料,都保存在維吉尼亞大學的薩林巫術文件電子檔案當中。

  最後要提的,是我本人。流傳數代的族譜顯示,霍歐家的女子與因女巫罪而被判處死刑的伊麗莎白.霍歐有血脈關係。關於伊麗莎白.霍歐,我在書中有一段極短的描述。另外,這個家族與另一個遭到指控的伊麗莎白.普克特也有關聯連,關係較為接近。普克特逃過一劫,但是讀者應該知道伊麗莎白.霍歐並沒有這麼幸運。

  有一段很長時間,這件事只是一個怪異有趣的事實,並且與我相關,但是知道的人並不多。我在劍橋工作、生活了幾年,才來到麻薩諸塞州的艾塞克斯郡。漸漸融入北岸的生活之後,我發現新英格蘭的歷史依然纏繞今天的生活,特別是在較小的歷史古城尤其明顯。另外,我也注意到在民族主義的迷思之中,早期殖民地居民的性格特色似乎漸漸消失。這兩件事讓我感觸良多。我和丈夫住在一處租來的老屋裡,臥室裡竟然有一只馬蹄鐵。陷在層層油漆當中的馬蹄鐵本來是釘在後門,究竟是為了祈求好運,或是驅兇辟邪,我們還無法確定。

  我在波士頓大學研讀美國和新英格蘭歷史,在準備自己的博士資格考時,我還帶著狗在薩林和馬爾布岬之間閒逛,此時才開始構思這個故事。到了我在波士頓大學授課,教兩組新鮮人有關新英格蘭巫術的初步資料蒐集和寫作時,這個構思逐漸成形(這些學生特別喜歡額外加分作業,這項作業是找出兩種不同的方法來為母牛解除附魔狀況,然後解釋這些方法的正反兩面作用)。

  這雖然是個虛構的故事,但同時也是個獨特的機會,讓我們為這些古人找回他們的獨特性。迪麗芙倫絲.丹恩的故事之所以會吸引我,有一部分的原因,也來自新英格蘭傳承中這些堅毅、有時候過於愛讀書的女人。在知道祖先有段超脫常軌的歷史之後,我在美國文化的研究工作上,是不是有了額外的動力呢?答案是肯定的。但就算沒有這些關聯,不管我們對女巫的理解為何,我想,她們的「女巫性」造就了今日的我。對於這些早已不在人世的親人,我心存感激,因為我的身上流著她們的血液。

凱薩琳.霍歐
於麻薩諸塞州,馬爾布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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